美酒如人生,余味定输赢|柯力度⑤

糖酒快讯 + 关注 1个月前

文 | 秦柯

 

有个发小兄弟的「云」酒局,从五年前居家避瘟始,至今未散。初一到初七,几乎每晚开场。不过五人寥寥,酒的喜好却各显不同。旅居巴黎三十年的人执着于葡萄酒,最资深的那个定要在啤酒之前先用三四两牛栏山开嗓,我是其中杂家散人,喝什么全看当时体感,更看当时心情。某天开了几瓶精酿贵族「辛巴赫OAK」,竟遭两位六元一瓶青岛「大绿棒」拥趸强烈鄙视……

 

 

近些年,懂酒的人渐多起来,业内到业外,线上到线下,拉酒线,砸酒花,看酒色,滋酒味……直至空杯留香,技术纯熟,表情投入,由浅而深,引人入胜。然后再深入浅出地给出评语,无非“好”或“一般”、“如”与“不如”等等。对自己专业更有信心的,还会再告诉你里面老酒成分有多少,甁储年头够不够。大伙于是赞叹,放心畅饮起来。

 

我自己做不到这个境界,虽入行二十年,常被人推举来担此责,怎奈手抖眼花,拉线砸花的技术着实掌握不了。酒色倒能分见,只是自己也难断定究竟是光阴手笔还是人为渲染——每逢要看酒色的环节,就会想起十七八年前陪时任酿酒工业协会理事长的王延才先生做客北方某酒企,见其十元价位的主销产品酒色陈黄,晶莹诱人,延才先生向老板打趣:何不去做黄酒?

 

好友砚生,野居临沧,前为广告明贤,现属茶界隐达。他做了个视频号,流量不多,但内容往往好得令人出神。有期讲到茶的审美,听后不但深以为然,且有迫不及待要分享到酒圈的冲动。

 

他说茶作为一个审美对象被同行们谈论时,往往会陷入到“唯物”的误区。在砚生看来,物质层面和身体层面的体验都不是茶的本质使命。如果谈一款茶,始终停留在“汤感汤色、滋味香气、水路生津、回甘喉韵、茶气体感”这些指标的判断,那就只能算是一种“低层次上的审美活动”。

 

高层次的审美,一定发生在精神层面和人文层面。

 

他用他擅长的另一个领域——书法——来做类比:当你还在关心一幅字的笔锋、笔画、间架结构乃至章法的时候,意味着你根本没有跨入书法鉴赏的门槛。而一个真正的写字的人,也不会拿这样的评论当真。让他们在意和引以为荣的表扬,是你能从字里行间看见他的“书卷气”、“庙堂气”、“金石器”、“山林气”……如果你说他字写的“漂亮”、“秀美”,那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批评了。

 

这段话让我想起另外一个典故,当年毛泽东在重庆发表《沁园春·雪》,轰动一时,有人拿去给鲁迅先生品读,先生批注“有山大王的气概”。据说领袖听闻大笑说先生懂他。

 

砚生的这期视频了结于清朝伊秉绶的一句诗:“诗到老年惟有辣,书如佳酒不宜甜”。看完感叹,真是才子之作,干脆利落,清净明晰,绝不拖泥带水,开春准备做视频的我,当以友为师。

 

“书如佳酒不宜甜”,滴酒不沾的砚生最后还是沾了酒,大概也是因为但凡谈到人类品味的审美命题,总是离不开茶,更是躲不开酒。

 

酒比茶更极致,是一种把人从理性推向感性的更加猛烈的力道,所以也就更加需要把审美建设在精神层面和人文层面。

 

不能说我们这个行业在这方面不够努力,不够投入,但总是让人感觉到做成两张皮,是物质的归物质,文化的归文化,身体的归身体,精神的归精神,互不相干,看不到砚生说的那种“气”的融合。物质与人文媾酝在一款酒上,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异我,我不异你,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唯有这样,才能让消费者在身体和精神充分贯通的体验中成为我们坚定而长久的支持者,具体到一个产品如此,抽象到整个白酒品类也是如此。

 

举个例子,最懂品酒的人往往把决定性的一环放在“空杯留香”,也就是把一杯酒喝掉,之后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再从空杯里闻取余味,回留越浓郁持久,酒体越佳醇可心。这无疑是一种审美,只是仍然停留在物性的层面上了,是砚生说的那种“低层次的审美活动”。

 

如果我们能把“空杯留香”这样对余味的欣赏,从一杯酒的酒体纠结中解脱出来,上升到对一场酒、一群人、一个美妙夜晚的余味欣赏,使记忆得以充盈,使生命得以丰富,在回味的时候,不只是形而下地想到它含有多少陈年老酒,而是能凭余味蓦然想起丰子恺“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画境,想起张爱玲“浮华褪去,人比烟花寂寞”的余裕,想起李清照“应是绿肥红瘦”的欣悦,想起李叔同“一杯浊酒尽余欢”的别梦……反而,能让这杯酒成为这美妙时刻的标注,“醉翁之意不在酒”,终归酒不是饮者的目的,因酒而生的诗意才是。越是明白这一点,我们就越会离白酒一直想要而不可得的永恒性更近。

 

否则,每逢有人“空杯留香”,我依然会像以往那样在此刻打诨:“酒场如战场,真到了酒桌上,有几人肯让你空着杯子等闻味儿?”

 

大导演小津安二郎断言”电影如人生,余味定输赢”,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手中一定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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