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聚氰胺已过去十年,但这涉及无数个家庭的事件所带来的影响还在持续。不仅是国产奶粉信誉重挫、市场被外资品牌占据,更有无数家庭深受其害。
2008年之时,社交网络并不发达,我们只能从媒体报道中窥见个别被害婴儿的案例,而如今社交平台普及,一些家长得以在微博亲述这次事件所带来的影响。
评论显示,曾受害的婴儿生理仍与常人有异,这种影响或将伴随一生。
有一些人,希望用法律武器维护权益,赢得最终胜利,被称为“维权斗士”。最近被媒体报道的“结石宝宝”父亲郭利正是其中一位。他在7月31日发布公开信,追责“三聚氰胺”事件相关责任人。
十年后,发公开信追责
7月31日,“结石宝宝”父亲郭利发布公开信,追责“三聚氰胺”事件相关责任人。据郭利《致雅士利(国际)乳业公开信》,他要求雅士利集团兑现1000万美元的赔偿协议,另提出追加对其本人和家庭造成的伤害综合(精神)赔偿金3000万美元。(总和约人民币2.7亿元)
在《致雅士利(国际)乳业公开信》里,郭利表示,雅士利集团&施恩公司制造销售了含“三聚氰胺”的婴幼儿奶粉,向消费者进行虚假宣传其奶源来自美国,他在依法维权过程中发现真相。雅士利集团惧怕东方事发,精心策划了“钓鱼式赔偿谈判”,制造“结石宝宝父亲郭利敲诈勒索案”,构陷其入狱。
郭利表示,这次公开信的诉求是,让当初签订赔偿协议的公司承兑赔偿,构陷他入狱的人受到法律惩罚。除此以外,“这也是震慑造假的人,那些假酒、假药、假奶粉的厂家,应该知道造假的代价,不是几千几万块钱,就能把一件事情铲平。”
《致雅士利(国际)乳业公开信》翻译件
郭利认为,此次提出的赔偿金额是合法合理的,是对整个事件造成的两次伤害的叠加,“我因为三聚氰胺问题维权,又因为维权受到二次伤害。人的生命和尊严是无价的,因为这事我没有了尊严,我受到了迫害,那么我要多少钱是我的权利。”
但2013年,雅士利集团已被蒙牛乳业收购。
雅士利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其媒体发言人表示,“多年过去,当年的知情人已经离开,高管全部换了人。”
蒙牛集团则不对此事做任何评价。一位蒙牛的工作人员表示,雅士利和蒙牛各自独立。
北京一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表示,“如果是蒙牛收购,那蒙牛全面接受雅士利的所有债权债务,也包括对郭利的债务。”
针对郭利的要求是否合理,律师表示任何原因都可以作为增加金额的要求,但不必然导致。但她建议郭利的入狱损失申请国家赔偿,而非与民事赔偿协议混淆。
但郭利的态度是:冤有头债有主。
十年前,事件起始
在2008年之前,郭利显然是成功人士的模板,作为业界有名的同声传译,出入各种高级宾馆和外企会场,年薪百万,快40岁时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郭利给孩子用的是施恩奶粉,在当时施恩是市场上少有的宣称为100%进口奶源的奶粉品牌,郭利选择了它两年。
施恩奶粉广告
2008年成为其人生转折点。随着“三聚氰胺”事件爆发,郭利带两岁半的女儿到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双肾中央集合系统内可见数个点状强回声”。
郭利联系女儿食用奶粉的施恩品牌,对方拒绝赔偿,理由是郭利购买的施恩奶粉,不在国家披露的有毒批次内。
索赔未果后,郭利将女儿吃剩下的奶粉送入监测机关,并计划在美国起诉这家公司,联系国外同事帮忙调查,才发现施恩是雅士利集团在美注册的空壳公司,没有办公地点和工作人员,注册的地方只是加州一个废置的车库。
在郭利和媒体的跟进下,施恩奶粉的假洋货身份曝光,并被曝其三聚氰胺含量超国家限量132倍。
雅士利集团不得不主动找到郭利,达成40万的和解协议。签完协议后两天,施恩集团发布道歉声明,承认品牌完全归华人所有。郭利得到了40万赔偿,是普通赔偿的200倍。一时之间,他成了众所周知的“维权斗士”。北京电视台播出郭利的采访,节目名为《一个男人,如何让施恩奶粉低头》。
事件原本就此平息。但不久以后,雅士利集团再次找到郭利,希望重新讨论赔偿事宜。相约见面的时候,对方来了两位代表,态度恳切,提出愿意再度赔偿。
后来坐在审讯室里才知道,谈判第二天,雅士利向潮安县公安局报案,称郭利“以接受媒体采访报道,造成无法控制的局面相威胁”,向雅士利集团进行勒索。
2009年7月,雅士利集团与郭利约定在杭州当面交付赔偿金,提前守候的潮安县警方与杭州警方,将郭利抓捕。第二年,潮安县法院一审以敲诈勒索罪,判处郭利有期徒刑5年。
2014年,郭利刑满释放后,开始持续翻案和维权。为了搜集证据,郭利在北京和广东之间,来回二十余次。
2016年8月8日,广东省高院再审开庭现场,郭利没请律师,全程自己辩护,案件的各种证据,法律的规章条款,他早已倒背如流。2017年4月7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再审,改判郭利无罪。
走出法院,许多媒体都问了他同一个问题,听到改判是什么心情,郭利回答:“我没有感谢的人,我也不激动,除了悲愤,我很平静。”
妻离子散,维权的代价郭利在7月31日发布的公开信中表示,“9年多过去了,本人的无罪申诉也换来了广东省检方和省高院的法定认可:无论索赔多少,郭利均是在行使索赔权利。厂家不同意其索赔数额,则属于有争议的民事法律关系。郭利索赔行为和数量不影响其目的的正当性。”
据此,郭利提出,要求雅士利集团兑现1000万美元的赔偿协议。另外,针对雅士利集团的“构陷事件”,郭利提出追加对其本人和家庭造成的伤害综合(精神)赔偿金3000万美元。
郭利在公开信中写道,由于对方的构陷和谎报案情,致使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监狱服刑期间,妻子提交了离婚协议书,年幼的孩子也和他被强制割断了血脉和亲情。
郭利回忆道,当年因为妻子身体的原因,女儿是郭利独自带大的。每天饭后,他会带她到公园玩。公园前面有个小坡,坐着推车从坡顶滑下去,是女儿最爱的游戏。推车每经一级台阶,“咯噔”一下,女儿就会笑一次。
公园和滑坡还在,这段父女关系最亲密的时刻已经过去。
不久前有过一次偶遇,那时他已经一年半没见过女儿。完全没想到的是,在和代养人(孩子姥姥)说话的间隙,女儿跑开了。郭利愣在路上,没有追上去,“怕吓着她。”
代养人告诉郭利,有一次女儿的同学问起,“你爸爸是不是叫郭利,我看到他的节目了。”那次以后,郭利事件资料整理成册,让代养人转交给她,“据说她没有打开,扔进了抽屉。”
在郭利和雅士利的博弈中,他和前妻一家站在对立面,“她可能会觉得,在我和长大的家之间,她需要做出选择”,郭利试图理解女儿。
他也希望女儿某天能理解,虽然在她成长期的缺席,但他在以另一种方式保护她。“陪伴和维权她的权益,我只能选择一个。她知道我做过这件事就行了,她的父亲没有退缩,没有惧怕。”
对抗性选手,孤独维权路
从奶粉事件发生,郭利感觉自己在一条黑暗的甬道踽踽独行。同路的受害者早已不见踪影,一些帮他维权的律师已经转行,过去的朋友也已经所剩无几,父母虽然为他担心,但在支持他的态度也曾反复犹豫。
郭利与母亲
更不用说,郭利在搜集证据的时候,发现前妻给雅士利集团的声明。声明上赫然写着:女儿目前身体状况良好,并无任何症状表现;反对郭利的做法,坚决不参与此事。
郭利曾经为此愤怒,本应为女儿协同作战的前妻,无视女儿受到的伤害。但他也试图“合理化”前妻的行为,“她受到对方威胁,加上她不懂法,认识有限,性格里有不坚定和得过且过的部分。”
“我不一样,我是那种对抗性选手。”在郭利看来,这是他和前妻之间巨大的差异。
事实上,郭利和大部分人都存在这种差异。对于很多人来说,法院无罪判决,应该是这起奶粉维权事件的最终章。但对于郭利来说,“如果这是一个工程,现在还不是剪彩的时候。”
奶粉事件中不乏追究者,但没有人愿意死磕下去,赔上全部的生活,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但对郭利来说,公道和正义是人的安身之本,他不得不为此付出全部。
郭利继续走在维权的路上。他最终的诉求是,让当初签订赔偿协议的公司承兑赔偿,构陷他入狱的人受到法律惩罚。
郭利希望这封公开信能够引起积极的社会效应,“希望在舆论上给其他企业一种震慑,要做做有责任、有良心的企业,而不是那些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企业,让他们知道造假者必然在这个社会、在这个环境中失败。”
除此以外,郭利认为,这也是为合法维权的消费者树立一个特例,“我希望让更多的人懂得保护自己,用法律、用理性来保护自己。这个可能是我做这件事的一个出发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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