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锦
时间过得很快,茅台镇又到了一年将要投粮的时候。
去年,当地有人测算了一下,仁怀、茅台只有为数不多的酒厂,有投粮的动作。算下来,估计只有200来家。
“有投粮动作”,显然不是满负荷运转,而是减产。比如有的酒厂高峰期产能是五六千吨,去年只开放2000吨的投粮。甚至有的酒厂停产大量车间,只留极少数,且只烤低端酒,近乎停产。
今年持续性减产是必然。
正因如此,仁怀、茅台的变革更有必要,也更显迫切——坚守在这里的人们,正用自己的方式,谋一条出路。
外出打工或摆地摊
前段时间,有朋友一家自驾去广西,从仁怀过时,打算在当地住一夜。
她在网络平台上查价格,以前七八百一晚,还不好订到房间的希尔顿,标价是300多。曾经同样炙手可热的其他酒店,价格都大幅跳水。
原本的茅台镇,无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无论是否是交通高峰时段,几乎天天堵车。现在,她一路过去,一路畅通。
去年之前,仁怀、茅台镇的许多商铺,几乎都是满租,如今她看到的,是许多待租的空铺子。
一切都由市场供需决定。酱酒热时,仁怀常住人口虽然只有70余万,涌入大量外地人,总人口数超过百万。巨大的人口增量带动了本地消费,也推动了仁怀的经济发展。
现在的茅台镇,外地客商很少来,当地人也试图逃离,他们赖以为生的酱酒,如今已很难维持温饱。
多数酒厂,裁员、停薪,有的甚至裁员多达数百人。
像酒厂的包装车间,是按件计酬劳,工人们弹性工作,有包装任务就上班。市场好的时候,他们天天加班,现在出货量明显减少,有的酒厂一个月能上20天班就很不错,有的酒厂只开工几天,又如何维持生计?
短暂停留的旅客,看到的是表象。甚至看到有的酒厂有工人劳作,还会比较乐观。
只有本地人,才能切身体会到形势的严峻,“只是直观地看,就只知道有工人酿酒,但有没有减产,是碎沙还是坤沙,是看不出来的,也看不到真实的。”
有当地人预测,今年年后,撤离仁怀的本地人、外地人,“保守估计就有10多万。”
当酱酒热潮逐渐退去,很多人的生活便难以为继,有人便选择外出打工谋生,有人选择留在本地,靠摆地摊过活。
“摆地摊不是副业,而是主业。”当地人这样说。而到了晚上,仁怀的核心商圈,只要有空地,几乎都有人摆地摊:烤烧烤、炒饭……
“没办法,只有这些能寻点出路。”他说,“以后摆地摊的竞争都大得很。”
当地人很无奈。酱酒热时期,茅台镇是核心产区,人人以它为荣,但热潮退去,便是“产业单一”。
市场欣欣向荣,所有隐患都被掩盖。市场环境恶化,所有深层次问题都集中暴发。产业生态脆弱,缺乏抵抗风险的能力,也经不起风吹雨打。
新玩法:基酒公司
仁怀、茅台镇酒圈,是个盘根错节,且极其封闭的小圈子。酒厂老板们不仅多有私交,有的还沾亲带故。
酱酒热之前,多数酒厂没有扩产,中小酒厂的酒,往往被稍大的酒厂收购,或者内部调动,“你帮我卖,我帮你卖,内部自己就消化掉了。”
酱酒热时期,很多酒厂疯狂扩产,曾经收购基酒的酒厂,自身产能过剩,自然不再对外收购。
那些和酒厂合作的销售公司,以及常驻的贴牌商,也早已撤离。有当地人说,“至少倒闭了九成的销售公司。”
如今,那些按传统走,重度依赖内部消化的酒厂,多数没有销售团队,“酒卖不动了,很惨。”
少数幸存者,像那些有自我生存能力的酒厂和销售公司,勉强维持运转,但都免不了减产、裁员。
“所以,今年多了一个花活儿,就是基酒公司。”这是当地酒厂或相关从业者寻的一条出路。
基酒公司跳过销售公司,通过网络平台,如抖音,直接面向消费者,利润极其微薄。当然这种酒多是半成品的散酒,或者直接混合一到七轮次酒。
是“混合”,而不是勾调。尽管是按比例混合,但不再有老酒、窖底酒、醇甜酒等调味酒去丰富酒体和口感。
留给消费者的隐患在于,他们无法判断对面的基酒公司究竟是酒厂自产自销,还是只有供应链,而没有生产端。后者的品质,显然不及前者那么稳定,有保障。
酒厂同样有隐患——基酒公司卖酒给消费者,即使价格再低,中间也必然变相加价。加价的结果是基酒公司难以为继,毕竟消费者不笨,且信息越来越透明,他们最终会直接找到酒厂。
那位当地人的担忧是,“今年基酒公司卷,明年就是酒厂卷,会变成酒厂之间的乱斗。”
“茅台当地酒的品质问题,不用谈,经过多年技改,现在只要酒厂能拿到生产资质,品质都不差。”
在同等品质下,酒厂似乎只有“杀价”一条出路。这就是卷的后果。
趁火打劫法拍酒
卷酒厂、卷基酒公司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是,今年网上出现了仁怀的抵押酒、法拍酒。
原本以酒做抵押,是一件简单、正常的融资行为。
好的酱酒,需要时间,资金沉淀量大。是以每年投粮的时候,酒厂现金流紧缺,就会向银行或民间借贷。
当地不少酒厂都有借贷关系,一些银行都有数万吨抵押酒,而这还不包括民间借贷。
只要能正常销售,能偿还利息,保证现金流正常滚动,酒厂就能生存。之后偿还贷款,冻结的酒就能解押,根本走不到法拍的地步。
如果有酒流到了法拍的地步,说明酒厂的资金链断了。以前不是没有类似情况,但今年尤其明显。
当然这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基酒公司通过各种途径收购法拍酒,价格低于酒厂生产成本。抖音上有人说,这是“趁火打劫”。
后记
商业原本趋利,一切无可厚非。
就像酱酒烈火烹油时期,动辄贴牌一两千箱,动辄几十上百万现金入账,几乎不会有人思考如何打磨团队,如何做好营销、推广,只想抓紧风口红利期,尽快变现。
大家都知道风口转瞬即逝,却万万没有想到,浓香盛行了十余年,汾酒做老大也曾风光数年,酱酒势头更猛,退潮却如此之快。
还有当地人说,茅台镇的真实情况,“比你们在网上看到的更惨。”
时势奔涌,大势如此,绝非一己之力可逆。
但依旧有人坚守。他们觉得,自己既享受了高峰期的收益好处,便就更该在低谷中扎根、沉淀、重建。
或许,茅台镇真正的出路,是这份在逆境中仍不放弃的定力。
或许,这才是行业真正走向成熟与光明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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