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锦
我们要长期做下去,成百年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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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曾宪芬:贵州汉台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贵州原台酒庄有限公司法人、董事长
王正贤:贵州汉台酒业有限公司法人、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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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脾气就这么怪
行业对曾宪芬的描述,是“仁怀的传奇女性”。传奇,都是经历。曾宪芬说,这几十年过来,走南闯北,经历了太多。
早年间,她接到一笔生意,是一个河南商人跟她买一千多件酒。这是笔大买卖,曾宪芬就亲自押车送到郑州。
那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当时,整个中国,都还没有几条高速公路。曾宪芬跟司机一路颠簸,风餐露宿,终于把货送到了。“半夜三更还在路上,路不好,坐在车上,一身都疼。”曾宪芬说,“也没想过害怕,就想挣钱。”
货送到了,河南商人给了一个回执单,就打发她走了。那时是银行汇款,商人再三跟她保证:三天之内,款一定到账。曾宪芬也就回去了,结果自然是被骗了。一千多箱酒,差不多值十来万,全都打了水漂,还不包括油费、司机的报酬等诸多费用。
“我气死了,”曾宪芬说,“老王开导我,说被骗就被骗,做生意嘛,不可能一帆风顺,就当花钱买教训,只要生意还能继续,我们就还有机会。”“老王”是曾宪芬的丈夫,叫王正贤,汉台酒业的创始人。
曾宪芬也没有善罢甘休,她请了律师,跟那个商人打官司,“他用了很多东西抵押,有奶瓶、缝纫机、电焊条。”
曾宪芬用了一个火车皮才把这些东西拉回仁怀。缝纫机放了几年也卖不出去,那个型号的电焊条也是不常用的类型,“不好卖”。只有奶瓶,“我摆地摊卖,卖了一部分。”
没结婚之前,曾宪芬就摆了很多年的地摊。“我觉得我的脸皮算厚的了”,说起过往,曾宪芬说,“我就摆地摊,我不怕笑,我习惯了。”那时,她经常去到处去收购蔬菜,然后在茅台镇上卖,赚差价,“那时还去中枢收购胡豆、豌豆种子,然后到这边卖。”
中枢就是仁怀市区。如今通了高速,中枢跟茅台镇,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但七八十年代,当地交通极不方便,基本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公交车也很不方便,一天只有一两趟。
如今的仁怀,已是国家的百强县市,但几十年前的仁怀却很穷。这让仁怀人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改变命运,改善生活,而这也让曾宪芬有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敢闯敢干的狠劲儿。
“我只要认准了理,就要死磕,我不服输,就是要争这个理。”曾宪芬说,“我五十多岁了,有错就改,没错我就不认,就不会低头,就不会后退。我脾气就这么怪,他们都说‘老曾不好惹’!”
曾宪芬精明干练,是仁怀市政协委员,也在仁怀市妇联的兼职副主席,也热衷各种公益事业。只是,在采访之前,她担心说不好,影响效果,所以一再表示希望能采访王正贤。
其实,在社交平台上,她十分地活跃,注册的抖音号叫“酒香妹子”,她常在上面展示汉台的酒,汉台的新厂区、生产,以及自己的圈子、家人的日常。
她不是怕自己说不好,她再是强悍,骨子里还是有一种传统女性以丈夫、儿子为家庭支柱的思想。对外,她称自己的丈夫“王总”。这个强势又精明的女性,给了他们充分的尊重。
中国的女性很辛苦,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环境,都希望她们既能顶半边天,又能照顾家庭。“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是新时代对“完美女性”的要求,也是束缚。这和礼制时代的“三从四德”并没有质的区别。
老王也不好惹
曾宪芬被当地酒圈称为“女汉子”,她也乐于向外展示一种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形象,但在接受采访之前,却犹豫了很久。她一再在电话里表示,希望是丈夫王正贤出来接受采访,“他管厂里的生产、技术,说得比我更好。”
王正贤主内,曾宪芬便主外,负责一应的内务、外务、市场,以及人脉维护。仁怀的家族酒企,在生产和销售上,各自都有明确的分工,或兄弟,或父子。汉台酒业,是夫妻档,“我们是好搭档”。
对走技术线路的人,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沉心于专业,就与世无争。王正贤大约也是如此,但真临到事了,老曾不好惹,老王也不好惹。
1984年,王正贤和曾宪芬结婚。那时,他们才19岁。此前,他们各自家庭都曾开过酿酒作坊。结婚之后,夫妇俩就自立门户,办理营业执照建酒厂了。
汉台和很多仁怀酒企一样,都是做基酒起家。多年前,有两个贵州的公司,专门在茅台镇上收基酒,“他们认可我们的酒,(我们)就被选上了,两块多一斤。”
那时的人,没有太强的商标保护的法律意识。王正贤给自家的酒取名叫“汉台”,但没有注册商标,就这样卖了许多年。其实,汉台最早不叫汉台,叫“茅台老窖”。在茅台也没有太在意商标的时代,仁怀很多私营酒企不管酒好酒歹,都喜欢沾它的光。
21世纪初,茅台的商标保护意识越来越强,借助法律和行政的手段,开始清肃整顿坊间“茅台”。“茅台老窖”们只得更名易张。不能再叫“茅台”,仁怀人也总要想方设法地带个“茅”字或“台”字,王正贤家的便叫汉台。
就这样又干了十来年,等到他终于想到申请商标的时候,发现“汉台”早就被徐州沛县的一家公司注册了,“是1999年,我们申请撤销对方的,但没有成功。”
王正贤打算花50万买商标,临到签合同,对方涨价20万。生意场上最见不得的,就是不守信用,他拒绝了对方的漫天要价。“我们买不起,就没买。差不多2008年的时候,他们卖给另外一家酒业公司,还是50万。”
王正贤很硬气,但用了多年的商标,不能说放就放,回头就注册了“汉台福”、“汉台梦”。“我们还留了个后手,注册了‘原台’。”曾宪芬说。
原台注册也不容易,他们还是又想了很多的办法。又隔了几年,王正贤发现,那家公司虽然买了“汉台”商标,却从来没产过酒。这让他看到了希望,“隔了两年,那家公司没有续转,商标就作废了。我们就在2011年去注册了。”
官司随之而来。
这时,王正贤、曾宪芬夫妇的准备很充分,“我们有税务的依据,有水电的依据,有仁怀工信委、统计局出的依据,有市场上的宣传资料,还有和经销商签的合同证明,他们买了商标却啥都没做,一开始商标评审委员会就判我们赢。”
对方虽然占着汉台商标不烤酒,但却不可能轻易让出,就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起诉王正贤。“他们还给我打电话,说他做汉台,我做汉台福、汉台梦,干得好还可以一起来做。如果我不同意,还要起诉汉台福、汉台梦。”
在王正贤看来,这几乎就是威胁了。“我做了几十年,跟汉台有感情,后来没有再沟通过。我相信法律是公平的,就跟他们硬打!”。
王正贤很硬气,但他请的一家商标代理事务所掉了链子。对方重新申请了“汉台”商标,直到商标公示了,这家代理事务所还毫不知情,“接手之后打太极,太不负责了!”
王正贤向高评委申请撤销,“成功了,但在知识产权法院,我们输了。”接连两次,王正贤都输了。对方揪住了他们的一个瑕疵——在王正贤看来,是以前网络不发达,造成酒厂的成立时间和证明时间不合的缘故。
“在工商局的网上查不到,但这不是我的问题。”王正贤一直以为,自己是输于这个小瑕疵,就向最高院提起诉讼,又重新请了律师。他告诉律师,“打不赢没关系,但一定要跟我说。”
律师信誓旦旦,拍胸脯告诉他,说百分之百能打赢,“后来却有点信心不足。因为对方一直在北京,我们在他的地盘上,要打赢不容易。”王正贤一边让律师继续代理,一边想办法,甚至找了几位专家,“请来写评审定论,论证商标为啥属于我们。”
这场官司,原本许多人不看好,王正贤却坚信自己能赢,因为法律是公正的。“我黑白分明,你要黑白颠倒,我就一定跟你较真。我没有颠倒黑白的本事,但我有黑白分明的坚持。”
结果如他所愿,“最后的判决书,判我们赢了。”。在判决书里,王正贤没有看到最高院对专家评审定论的意见,不过,他还是坚信,专家的评审定论得到了最高院的认同。
消费者认可我们
这场纠缠汉台十来年的商标诉讼,终于尘埃落定。以前因为不确定汉台商标花落谁家,便不敢大力开拓市场,现在,王正贤准备在品牌、市场层面全面发力。
“做品牌的首要前提,一定是要有一个好的基酒厂。在新酒厂正式投产之前,我们不具备做品牌的前提,但在2012年之后,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基酒厂。”汉台新酒厂建于2011年,在仁怀市名酒工业园区,于建成的次年投产。它是复古的建筑风格,殊为独特。建筑面积二十余万平米,“在整个仁怀酒业生产企业中居于前位。”
2020年,汉台酒业成立股份公司,在全国大力开拓市场,推广和建设汉台品牌。在他看来,人才、团队和良好的基酒厂、企业战略、资金实力同样重要。
现在,“我们整个业绩提升很不错,效果比较好。”汉台酒业打造了一支销售铁军,王正贤打开一个短视频,里面一群年轻的姑娘、小伙子正齐展展地喊着口号。
“大家劲头很足,我们的‘销售铁军’是军事化管理,战斗力超强。”市场层面的反馈,也坚定着王正贤的信心,“品牌进入市场,全靠口碑和酒质,但要慢慢来,好在消费者很认我们的酒质。”
引入优秀的人才、团队,并在市场、品牌上发力,汉台俨然有转型的端倪。曾宪芬、王正贤夫妇想得长远,“我们要长期做下去,做一辈子,成百年老店。”
如今,“汉台”是企业主品牌,“原台”则定位为酒庄。王正贤还注册了“茅公馆”,作为体验馆,“我们在全国有几百家茅公馆开馆,是直营和加盟性质,它属于我们的会所、平台。”
夫妇俩有三个儿子,茅公馆交给长子在做。在他们的安排里,“老大、老二都要接手工艺传承,老幺就做管理。”
世上三般苦,酿酒打铁磨豆腐。酿酒和做品牌都不容易,王正贤希望三个儿子齐心协力,努力把他们的事业传承下去。
去年底,王正贤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视频,是下沙之后汉台酒业的样子:烟雾蒸腾,水气缭绕,恍惚间有几分泼墨山水的意味。
和所有仁怀酱酒企业一样,汉台依山而建。不同的是,它又处在两个山坡相夹之处,地势低矮,正好隐于青山之间。许多商人和国内外名人参观后,认为此地风水极佳。从旁侧办公楼落地窗望去,整个汉台酒业尽入眼底,不与自然争锋,一片青翠葱茏,风景十分地谐和。
“有人打算买我们的酒厂,我们不卖。”。曾宪芬说,“我的老厂加新厂,如果发展好了,一年卖几个亿的话,十年就是几十个亿,卖了不划算。”
这笔账在曾宪芬心里,很好算。她对资金也没有特别急切的渴求,“我们一直是自筹资金,周转基本没什么问题。我胆子小,银行能贷就贷一点,不能贷,我就量力而为。”
做企业的人,多少都需要一点赌性,仁怀显然不缺有赌性的人。但2012年之后的二三年里,有的赌赢了,有的赌输了。那时,许多仁怀酒企们应对难关的办法是减产、停产,汉台酒业没有减产。
仁怀还有一种人,不喜欢赌,认定有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并坚定地和银行保持友好的关系。曾宪芬说,“我是女的,不想要压力太大,我喜欢稳步地发展。”
后记
正聊着天,曾宪芬突然感慨地说了一句:他们只看我挣钱,不晓得我们背后的辛酸。
即使在2012年,汉台也不曾减产,更没有停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企业都在稳步发展。干企业,实在需要极为坚强的心智。曾宪芬、王正贤夫妇一路相携扶持,终是挺了过来。他们都是一旦认准了,就会坚持下去。夫妻之间,相处久了,会有“夫妻相”。其实相由心生,说到底,还是两人之间的思维、做法在互相影响。
如今的中国,已经男女平等。强悍如曾宪芬,她希望自己做到的,或外界看到的,不止是一个女强人,还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这样的中国当代女性,既复杂,也单纯。复杂在于,她们的聪明才智,以及能力,不输男人。单纯在于,她们对自己最大的认可,是对社会的责任担当和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