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白SOLOJIU | 守望雪域高原上的麦田

糖酒快讯 + 关注 1个月前
导读:听,长风吹过日喀则



 

 

汽车驶入那拉高速公路,沿线两岸掀起金黄的麦浪,看着车窗外拉萨堆龙曲待割的青稞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九月萧爽的风里怒涛澎湃,洛桑嘉央向坐在副驾驶上的亨利先生喃喃说道:“你猜我脑海里此刻在想些什么吗?”

 

“想到了怎么解决器械的问题?”

 

“当然不。”嘉央摇摇头,“想到了《海燕之歌》里的海。”

 

亨利先生攒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青稞在风里摇摆的画面,一望无垠,满足了我对大海的所有想象。”

 

嘉央微笑着说起从前的往事,在他十四五岁,还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偶然读到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一度将自己想象成霍尔顿,一样的不服管教,一样的怀揣最简单的理想,常常独坐在开镰的田埂上,嘴里衔着长长的秸秆,漫不经心地思想着高原之外的世界。

 

熬过艰难困苦的高中时代,一张北京大学的通知书,终于顺理成章地将他送去辽远的北境之地,紧接着毕业后的五年,又辗转于各界各国。见识了穿戴女装的男人,却没遇到过十五块钱就能换取一夜缠绵的妓女,和寻欢作乐的「泡吧族」一起喝到酩酊大醉,在萧条的巷子看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于晨雾氤氲中,朝阳冉冉东升,人潮渐渐涌起,最精致的装扮下永远有着最焦灼的面孔,八街九陌地上天官,都不过蜃楼山市,热闹过后的空虚更加蚀骨灼心。

 

忽然间,对于自身所憧憬的世界,嘉央开始感到厌倦与失望,决定重返家乡,但令他回心转意的,不是自己有个像菲苾一样的妹妹,恰恰是那片曾引发他对自身以及自身世界发以深思的青稞田。

 

 

 

 

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不自量力的曾经,嘉央已经是四九年华的人,正值事业上升期,读的虽然是经济学专业,但却与朋友在拉萨经营着一家精酿啤酒厂,为酿出地道的西藏风味,他笃定地将目光锁向西藏的地标作物——青稞,并辗转世界各地,学习精酿啤酒制作工艺。

 

因为相同的志趣,六年前,美国的某次科学实践课上,他与在弗洛里达经营着一家二十年历史精酿啤酒厂的资深精酿啤酒酿造师亨利先生一见如故。

 

嘉央告诉亨利,是青稞养育了一代又一代青藏人,象征着生命的希望与祝福,特别是与团队做了有关青稞的β葡聚糖在人体内分解过程的实验后,更加坚定了它对于雪域高原的特殊意义。

 

然而相比适宜酿酒且酿造历史悠久的大麦,同一科目的青稞显然有着更为特殊的「品性」。青稞是裸大麦,没有麸皮,发酵过程中所释放的糖分更易粘连,这将直接影响精酿啤酒的饮用口感。

 

在世界海拔最高的地方,培育口感醇厚的精酿啤酒,太多棘手的难题需要克服。嘉央打电话到大洋彼岸,寻求老友帮助,兼邀他们一家来西藏游玩。

 

从贡嘎机场到精酿啤酒厂,久违重逢的两人一路畅叙,依稀间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像在迈阿密的沿海公路兜风,此刻翻涌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片违世绝俗的「海洋」。

 

 

 

 

做客嘉央的精酿啤酒厂期间,亨利先生不仅参与了设备的调试工作,还总能快速发现症候所在,如操作不当所引发的螺纹金属软管磨光、比重计数据不准等问题。在一望而知,到处是冰水罐、发酵罐、加厚保温层热水罐的厂房内,两人还兴致勃勃地共同精酿出几款青稞风味的啤酒。

 

将上百斤重的一桶青稞,哗啦啦全部倾倒在发酵罐里,那数以千万计的籽粒与油光水滑的不锈钢器具相互碰撞的沙沙声,宛如一阵欢快的急雨,在嘉央听来格外美妙。

 

器械是坚硬的,但梦想是柔软的——他总有办法来安慰自己的挫折与疲惫。

 

“干杯!”

 

除了第一时间分享他们那尚且“差点意思”的成果,嘉央还驱车带亨利到268公里之外的日喀则白朗县,他朋友达瓦家里体验青稞酒最古老的酿造技艺。

 

那天天很蓝,车子刚驶入洛布穷孜村,远远便看见达瓦等候在高山灌木树下,黑氆氇无袖长袍,内搭银白色衬衫,鲜艳如虹的围裙紧紧系在腰间,最典型的雅鲁藏布江一带的着装。

 

五年前,与采风的嘉央相识时,她还是个十四岁身量未足的孩子,跟随大人们在地里收割青稞,弯着腰一路向前,镰到麦倒,动作麻利至极,难得停顿下来稍息片刻,抬起胳臂揩拭额角滚落的汗珠,惊鸿一瞥的瞬间,刚好被嘉央的相机捕捉。

 

 

 

 

达瓦有着极长的鬓角,潮湿的汗渍一抹,丝丝两缕鬓发粘贴在两腮,一路蜿蜒向下,越发勾出一个肉嘟嘟的鹅蛋脸。嘉央将照片放大几倍看了又看,仿佛一幅油画,赏心悦目,决定作为礼物相赠,主动上前招呼,素昧平生的两人自此便有了生命的交集。

 

往后的五年,他们时常通过简讯分享各自的境况。达瓦告诉嘉央,他们家有许多只坛子,而且大都是祖辈传承下来的,历史悠久到连她年逾古稀的奶奶普美也记不清具体年份,只知道里面装载着自家独门酿制秘诀。

 

从自然制曲到手工配置,再到老坛陈酿,由一系列繁琐流程所组成的传统工艺——她十二岁起就已经在父亲次仁的言传身教下逐渐继承衣钵。

 

“首先要选出颗粒饱满、富有光泽的上等青稞,淘洗干净,把水滴完,就可以倒进大平底锅中加水烧煮。”

 

在院子里,达瓦卷起袖管,有条不紊地准备起酿造前的工作——因为亨利先生在场的缘故,她总觉得有必要给点“地道的西藏”让眼前这远道而来的异邦人瞧瞧,因此格外兴头。

 

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开始投入新一轮工作;将煮熟的青稞捞出,晾去水汽,接着才是撒曲环节。达瓦搬来一只板凳,小心翼翼站在上面,颤巍巍伸手去摘取挂在房梁上的发酵曲饼,担心她会跌倒,嘉央几次提议代劳,均被婉言拒绝。

 

 

 

 

初见如烙饼般大小的发酵曲,亨利先生很是觉得稀奇,孩子般亦步亦趋跟在达瓦身后,全程目不转睛,看她一点点研磨成粉,均匀地撒在煮熟的青稞表面再搅拌,最后一步装坛密封,酿成醪糟,忙碌到傍晚才算大功告成。

 

“如果气温高,两天到三天即可取出,加入清水再放一到两天就能饮用。”

 

达瓦说得头头是道,末了还不忘强调自然发酵与静置时间长短的重要,以及对于存酒器皿那近乎苛刻的要求——正如照片里的老坛子,越陈旧越珍贵,永恒得反而不是液体。

 

“快尝尝。”

 

她把彼前亲手酿造的青稞酒倒了两碗,按规矩分三次斟给嘉央与亨利先生,头道酒约15至20度,二道10度左右,三道仅5至6度。“有点微酸,甜里面还带着点辣”亨利先生用蹩脚的中文形容。

 

告诉他其中的关窍前,达瓦先是领他们到村外的小溪边。浅浅的溪床并不平坦宽敞,大大小小的山石七零八落横卧在水流中,长满青苔。担心滑倒,三人小心翼翼踏在上面。一听说可以直接饮用,亨利先生马上便俯下身子掬了一捧送进口中——“真甜”禁不住感叹。

 

 

 

“我们酿酒所需的用水都是来源于这里。”达瓦这才解开谜底。

 

“西藏的山泉都这么香甜吗?”

 

“这我不敢保证,至少我们这里的如此。”

 

循着源泉的方向,亨利先生试图看清眼前整座山的全貌;虽然他们所在的位置树木葱茏,但直觉告诉他,看不见的岭上一定积雪银光。

 

“这山叫什么山?”

 

“桑齐日山。”

 

 

 

 

达瓦不喜欢桑齐日山,正如嘉央曾经厌倦达孜县——对于自身所熟悉的环境,人总是无法怀有不变的热情。

 

在她看来,桑齐日山本身毫无内涵,既不挺拔,亦不险峻,更不瑰丽,唯唯诺诺附庸着喜马拉雅,远不如珠峰傲然伟岸。如果它有思想,那也是它用自己的平庸与蒙昧,激起她对生命的反听内视。

 

奶奶普美除了仅有的一次朝拜大昭寺的经历,一生时间全部都埋没在这高山合抱的方寸之地,除了酿酒还是酿酒,人家需要,便有了她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人家不需要,最差不过碌碌无为——总之她的生命远不如她的酒有滋味。自顾自老去不失为一件幸事,然而一场来势汹汹的眼疾,几乎没收掉全部的光明。

 

 

 

 

从奶奶普美丧失劳动力的那天起,达瓦的童年也紧跟着消逝,人还没青稞高,已经见样学样举起了镰刀:撑不住的时候,就跑去山顶放空,小小的人,还没学会忧愁,先就有了烦恼,举首戴目,茫然四顾;忽然想起奶奶普美说山南那边有一座比「布达拉宫」还要悠久的宫殿,名叫「雍布拉康」,围绕其周围方圆数里,是西藏农耕以来第一块农田——简直连耕作的时候都浴在神圣的光辉下——现在,这座宫殿还完好地存在那里吗?她真想去看看。

 

 

△ 雍布拉康,西藏历史上第一座宫殿,位于西藏山南市乃东区泽当街道11公里的扎西次日山上。

 

新闻与书籍信而有征地佐证,青稞在尚未成为青稞以前,作为栽培大麦,一直存在于西亚地区的事实。伴随人类、动物以及风的活动,种粒开始以每年一公里的速度向世界「旅行」,4500年后最终占领前所未到的土地。可是比起严肃的科学视角,达瓦更愿意相信些温情的传说——尤其《阿初王子的故事》,从奶奶普美口中娓娓道来,苍老的声音总觉关情,于是她想象中的世界也理应是亲热而勇敢的。

 

当然,难得也有快乐的时候,比如藏历二月的春耕时节,一路奔跑追逐越冬的候鸟,看着它们纷飞四散,死寂的天地陡然闹声一片。越发惊喜欲狂的她,鞋子踏进松软的青稞地里,跌了跤也不觉得痛,爬起来扑落身上的泥土,继续狂奔,忘我地狂奔。

 

 



 

奶奶普美曾说,黑颈鹤、斑头雁与燕鸥是藏族人的「朋友」,长大后才知道,若非它们每年如约而至,为灌溉农区的雅鲁藏布江源源不断地提供「有机质」与「腐殖质」,也就不会有青稞生长过程中所需的丰厚的养料。

 

然而她羡慕它们,羡慕它们可以去一切想去的地方,眺望着鸦飞鹊乱的影子在雅鲁藏布江中游的河谷地带,变成冷冷的一小点,像虚线隔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达瓦的心也跟着飞走了。

 

嘉央曾在简讯里告诉她,他乡的月亮并不比家乡的圆;她回应他,自己虽渴望世界的繁华但也热爱脚下坚实的土地。

 

然而文明呼啸而过,时代是仓促的,个人之力在先进的技术装备面前,永远笨拙而微末——随着少女时代的来临,她越来越看清自己。去年高考失利,今年卷土重来,如愿以偿拿到西藏民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与嘉央一样主修经济学,在一个绝对崭新的环境里,她期待做一个崭新的人。

 

 

 

 

“你知道吗,青稞作为植物虽不能像动物那样自由行走,但植株却可以巧妙利用环境信号,如光照与温度,在严酷的寒冬,静静伏在地下,从而达到自我保护;到了四月,便伸展出叶子来吸收阳光,将转换而来的营养送达到籽粒,让后代得以繁衍。它们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在与青藏高原极端自然环境的互动中,达到自我的平衡,蜕变出适应高海拔环境的基因——我希望,你也能像青稞一样,坚韧顽强。”

 

嘉央的话时常在耳边回荡,这也间接使得她对于青稞的情感愈发的浓烈而炙热。如果她渴望看到桑齐日山之外的世界的想法因此有任何改变,那也只会更加坚定且执着,因为适应环境的前提,永远是先了解环境。

 

她不想传承了十几代人的酿酒技艺仅仅只局限于全家日常所需,她期待自己亲手酿造的青稞酒被更多人品尝与喜爱,既然创新是必然,那么走出去探寻事物的发展规律则是断然。

 

亨利先生,那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在他面前讲述青稞酒酿造技艺时,那心虚胆寒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害怕什么呢?不过是害怕自己的无知与渺小罢——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她扬了扬下颌,作出一副不介意的神气,“来日方长,是的,来日方长”轻轻地告诉自己,旅程才刚刚开始。

 

 

 

 

“现在是布达佩斯时间晚七点,刚刚经过弗朗西斯卡广场,遇见跳舞的吉卜赛女郎和五百福林就能交换一首诗歌的落魄的诗人……”

 

“波多尔的酒庄里,每一位酿酒师几乎都是一位出色的生活家,他们不仅懂得酿酒,还懂得如何培育一株优良的葡萄树。”

 

“西西里岛的夕阳远比朝霞醉人,你如果见过一个人喝醉的样子,你一定不难想象这里傍晚天空的样子。”

 

……

 

旅居国外的那段日子,嘉央常常将自己新近的见闻第一时间分享给远在地球另一端的达瓦,一段话编辑到最后,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达孜县的场景,沉甸甸的夜,就连月亮也变得仿佛落在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泪珠,陈旧而模糊,抑或是白天在有轨电车里,被挤得站立不牢,与一位穿犹太老人身子紧贴在一起,从对方毛呢大衣深处发出一蓬蓬人体的热气,熟悉而安稳,令他想起父亲强巴?他也说不清楚。

 

两天前打电话给家里,得知老人家清理马厩时不小心滑倒,折了胳膊,静养没两天,便又下地操持起农活,他又气又难过。快六十五的人了,虽已不再年轻,难得在梦里梦见他,也总是年轻的时候居多,而且永远是「望果节」上一袭盛装的模样——那年嘉央刚满八岁,远远跟在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后面,看见那挎着弓箭威震八方的背影,便有一种仰之弥高的感觉。

 

 

 

 

他立志长大要做像父亲强巴那样骁勇强悍的人,骑最烈的马,射最难中的靶心,在万众瞩目中抢下彩头,拔得头筹,不成想竟引得众人一阵哄笑,疑惑自己说错了话,羞得面皮紫涨,回到家,被父亲强巴叫住,向来严厉的男人眼睛里原来也有充满柔光的时候——

 

“今天你没有说错话,做‘望果节’上挎弓箭的人,在阿爸看来是值得自豪与骄傲的事……阿爸要你记住,这是我们向像青稞亲密致谢的方式,也是感恩天地轮回的特殊表达……”

 

此后每年庆祝丰收的祭祀仪式,他果然徙木为信,携嘉央随行,并且提前准备好全新的藏装,穿戴整齐,一大一小的父子俩手捧着哈达,一路昂首阔步往村口赶去。

 

助威的锣鼓落下,号角声紧接着响起,一场歌舞之后,庄严的“转庙煨嗓”徐徐展开,饮下青稞酒的转田队伍,正式开启敬天法祖的游行,围绕着繁茂的青稞地,诵经书,撒糌粑,一片喜庆的欢呼中,完成与天地的合音。

 

嘉央引以为傲的马术,就是从那时练就,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父亲强巴不在家,没胆量独自驾驭高头大马,便只能拿出生半年的小马驹练手,因为未经训教,人刚骑上去,马儿便不安地躁动起来,末了发怒将其狠狠摔下,越过野地扬长而去,他一头栽进粪堆,糊得满头满脸,来不及擦拭,爬起身就去追赶,从村东头追到村西头,累得够呛,一回身,背后全是瞠目结舌的表情。

 

 



关于过去的回忆虽然很少记得清细节,仔细盘诘,无不与青稞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 也许是太稀松平常,对于这一高原作物,小时候的嘉央并没有怎样强烈的情结,即便热闹如「望果节」,也并不关心隆而重之的仪式背后人们平凡而热切的祈愿,只晓得藏族人,从婴儿起,除了阿妈的乳汁,吃到的第一口食物,便是由青稞研磨炒制的糌粑。或与酥油混合,或搭配牛奶,或像和面一样,徒手搅拌杂糅,搓成馒头大小的团子,在每一个天光初升的清晨,格外香郁扑鼻。 父亲强巴姊妹七个,个个吃糌粑长大,而且个个身强体壮,极少生病,因此在他的认知里,糌粑当之无愧为最健康的食物,也许不够严谨,但事实并非毫无道理,开设精酿啤酒厂的这些年,嘉央与他的团队做过不少研究,发现糌粑富含的膳食纤维不仅是小麦的15倍,而且加工后的青稞,平均6.57%含量的β葡聚糖,更是小麦β葡聚糖平均含量的50倍,甚至远超人们熟知的燕麦。 小小的一颗籽粒,看似微不足道,却惊人地拥有4个G左右的基因组,包含基因数量6万个,与人类一样,这些数量庞大且分工不同的「遗传代码」,无一例外地承担起青稞生命活动所需的全部指令,仿佛一台微型且精密的超级计算机,伟大之处远在人们想象之外。 

 

 

 

他不确定他们百纳村作为远近闻名的长寿村是否有此缘由,不过有位名叫阿卓玛的老人,一百零五了倒是仍精神矍铄,每次回乡探亲,远远看见她倚在门外藤椅上的身影,仿佛岁月有了一种可以触摸到的悠久,时间如手里的转经筒,缓慢而有力,被墨镜遮盖的凹陷的双眸,不知是紧闭还是在凝望距离家门不足百米远阡陌从横的青稞田。

 

在她面朝的方向,嘉央想起那水流潺潺的溪边,曾经筑着一间白粉墙的磨坊,梁上垂着几根粗麻绳,牢牢吊起围合成漏斗状的绒毯,收窄的底部固定着一截木筒,炒熟的青稞取适量倒入其中,便由此细水长流倾尽磨盘,千磨万砺,最后一颗颗饱满的籽粒,变成精细的谷物粉。

 

磨坊不知何时被拆除,熟悉的事物凭空消失,多少有些惶惶然,好在拆不去的是记忆——父亲牵起小红马,一路负驮着青稞与八岁的他,向那里缓缓走去的场景至今仍停在脑海。

 

与亨利先生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开往的贡嘎机场的路上,半个月的西藏之旅告一段落,当车子再次经过堆龙曲的青稞地时,那里已经是一片无垠的黄土地,像海水退潮后裸露出的滩涂。在“高潮位”与“低潮位”之间的潮浸地带,有个身骑棕马的少年,鼓鼓的马褡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也许是青稞穗也许不是,只见他徘徊移时,忽然鞭子一挥,疾驰而去,被风卷起的藏袍下摆豁喇喇一阵翻飞,看不清五官,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知觉告诉嘉央那是一张跅幪的脸。

 

“达瓦,最近有没有消息?”

 

“她昨天中午已经坐上了拉萨开往西安的火车,现在想必驶入兰州境内了吧。”

 

 

*「酒白SOLOJIU」致力于为当代酒文化爱好者提供顶级先锋有趣的原创内容,如需转载,请点击菜单页面查阅【转载授权】,图文(平面设计)均为我司原创,侵权必究。

 

 


 

评论文明上网理性发言,请遵守新闻评论服务协议

已有0条评论

发表评论
加载更多评论
Top 我的